我所亲历的美国黑人孩子系统性歧视，骚乱会有多严重，会持续多久

    白人警察残杀黑人引发的骚乱，已经蔓延到上百个美国城市。

    示威、骚乱者的诉求，是要求彻底改革美国对黑人拉丁裔系统的，制度性的歧视。很多人不理解为何看似完美的制度，会产生如此严重的种族歧视。

    这些年，我一直在一个联邦项目工作，帮助内城少数族裔孩子升入大学。每天的工作就是跟这些学校和学生打交道，能窥见美国种族歧视在教育领域的一角，尽量全面的描述给大家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一、白人学区和黑人学区的惊人差距

    如果不是生活工作在这里，很难相信美国黑人和和白人孩子教育的巨大差距。

    我们属于美国传统的教育强区。纽约州的教育投入和质量，在全美一直位居前列。但内部分化非常严重，这也是美国教育的顽疾，当然也就是整个社会巨大问题和隐患。

    先用滴答所在学校和布法罗内城以及全纽约学校做个比较。

    滴答学校是这里较好的一个公立小学。2018年，在纽约州4239所小学中，排名1259。属于前30%。中等偏上。并不是最好的那一批。几个数据能看到关键差别。

    数学测试成绩，比纽约州平均水平高26%，英语高20%。而布法罗内城学区，则是相反，数学低22%，英语低20%。

    种族多样性上，学校是0.6，纽约州是0.71。多样性比纽约州平均要差，也就是说，少数族裔进入这所学校的几率更低。

左侧是滴答学校的种族分布，右侧是纽约州的平均分布

    更严重的是，滴答学校的少数族裔孩子，绝大部分是亚裔。学校31%的学生是亚裔，远远高于纽约州平均的9%。黑人孩子和拉丁裔孩子比例，只有4%和5%，纽约州平均是17%和26%。也就是说，更多白人和亚裔在接受优质教育资源，而更多黑人和拉丁裔被排除在外了。

    这就是我经常提醒国内家长，不要以为美国教育都很好，真不是。美国有很多好的学区，也有很多不好的学区，差距是惊人的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二、黑人学区的陷落和惨状。

    个人感观上，对比更强烈的了。我们项目每年都提供食宿全免的夏令营，但很多家长孩子去不了。有一次，一个黑人妈妈跟我们同事说，她带着孩子走了几公里来参加，因为没有钱买公交车票。所以，后来所有来参加活动的学生，我们都提供往返公交车票。

    孩子吃不上饭。很多人不相信在美国还有人吃不上饭。我们常驻内城各公立学校，每天和学生接触。确实有很多黑人孩子，家庭不完整，或是单亲家庭，或由祖父母抚养的，甚至是无家可归的，有上顿没下顿，所以，学校免费的早午饭成为他们主要的食物来源。回家后，就没得吃了。福利机构捐赠的食物经常是罐头。这些孩子很有可能常年在家吃不上蔬菜和水果。这些场景，如果不是生活在这里，或者长期观察，很难被外界看到。

    因为教育质量差，生源差，风气不好。师资也很差，好的老师不愿意在这里教书，没有成就感，还可能被学生威胁投诉。老师、学区看不到改善的希望，陷入恶性循环。前任总统小布什的No Child Left Behind ACT政策，要求连续数年不达标的学校要撤销，但学区里的老师不能随便解雇。因此一个学校被取消，换个名头，重新招生，老师还是那些老师，学生则被挪来挪去。

    但内城也不是没有好学校，我们这唯一的超级中学就在内城，每年申上常春藤等精英大学学生是最多的，就是我们这的人大附中。但需要经过激烈的考试才能进去的。但谁能进这所学校呢？不是人口比例最高的黑人和拉丁裔，而是白人，很多是官员、律师、医生的孩子。这所学校就像黑洞一样，把整个地区最优质的资源都吸到那，但受益者，跟它所在的内城黑人孩子，一点关系都没有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三、制度性和系统性歧视的秘密

    有人会问，美国上学不是很容易吗？随便租个房就能上学，为什么黑人和拉丁裔孩子不搬家，租个房子到好学区上学，从而改变命运？

    制度性和系统性歧视的秘密就藏在这里。好学区跟一系列因素是挂钩的，不是租个房那么简单。

    首先要有足够的收入。我们所在的郊区镇家庭收入中位数将近6万美元，而内城只有3万多美元。确实是随便租个房就能上学，前提是要租得起。这里普通的两室一厅的公寓，租金在800-1300美元左右。而布法罗内城则要便宜一些。还有很多政府提供给穷人的廉租房，住的基本都是黑人。有个关键指标能看出学生的家庭收入差距，享受免费早午饭孩子的比例，我们所在学区是9%，纽约州是50%，而布法罗内城学区，则是75%。所以，从经济承受能力上，大部分黑人就被排除在优质教育资源外。

    其次是房价。公立学校经费来自税收，主要来自房产税，买房租房都要交房产税，我们所在学区房产税率是我们郡最高的之一，房屋总价也是最高的之一。一栋房在20-40万美元左右。而内城，大部分区域，十万左右就能买一栋，最便宜的几万块钱，房产税税率本身也很低。所以，房价高，房子大，交的税多，提供的教育经费就多，反之，像内城能提供的房产税就很少，全靠政府拨款。

    除了房子，还有一个大障碍是交通。这里公共交通非常不均衡和落后。郊区地铁是零，公交车线路少之又少，一小时一班车是常事。很多地方连候车棚都没有。经常在严寒暴雪天，看到有人站在齐膝深的雪里等公交。

    很多黑人和拉丁裔买不起车，或者只有一辆车。住在郊区，没有车，基本就是寸步难行。而市区，不开车，坐公交车，或者走路，基本生活都能满足。这就是黑人为何都聚集在破落的内城。便宜的房子，相对便捷的公共交通是两大原因。

    早在七八十年前，白人撤离，内城空心化的趋势就开始了。现在已经形成了非常稳定的格局。优质的资源，交通投入，都倾向郊区，内城越来越破败和萧条。布法罗这十来年经济好转多了，内城焕发活力，但长期上的经济隔绝带来的差距，依然非常大。

    总体是，内城是黑人拉丁裔，贫穷，治安混乱，教育非常差。郊区是白人为主，富裕、治安非常好，教育非常好。这也是大部分美国的格局。

    所以，教育对少数族裔的歧视，根植在整个系统里，不是黑人想改变就能随便做到的。好的教育资源捆绑着好家庭、好工作、高收入、好学区房。而历史长期形成的种族格局，又跟阶层跟牢固的绑定在一起，代际循环，穷人和底层很难翻身，尤其是黑人和拉丁裔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四、骚乱会持续多久

    示威和骚乱，已经从一个地方蔓延到了全美，将近一百个城市。警察和国民警卫队的反应也不断升级。看到一个视频，有地方国民警卫队进场时，居民站在家门口围观，军人口头警告，民众没来得及进屋，子弹就扫过来了。虽然未造成人员伤亡，但场面非常惊悚。被打、被砸、被烧的就更多了。在美的新移民留学生，千万要避开骚乱地区，更不要去围观。

    示威、骚乱，是因为这些制度性、系统性种族歧视问题长期得不到回应。被整个社会漠视。

    就拿这个案子本身来说，作案的白人警察劣迹斑斑，此前多次殴打侮辱黑人，但也只是被警告两次。另一个涉案的亚裔警察，也因用膝盖压黑人，踢掉黑人牙齿而被投诉，但最后也没受到处罚。

    投诉大门敞开，各种程序都启用了，但就是没有作用。执法的警察，绝大部分是白人，执法的对象，绝大部分是黑人和拉丁裔。所以，每次冲突都是白人警察和黑人死者。而警察部门的改革，被警察工会等政治势力阻止。导致警察滥杀无辜，粗暴执法长期得不到惩治和阻止。这是无数示威者，包括广大白人的最终诉求：惩治恶警，遏制警权滥用。

    个人判断，示威和骚乱还会持续一段时间，甚至有可能超过1968年的大骚乱。除了长期积压的种族矛盾，经济发展不均衡，最大的因素是新冠肺炎和失业。

    新冠肺炎打击最大的是黑人拉丁裔等有色人种，感染比例和死亡奇高。CDC的数据，纽约市新冠病人死亡率（十万人），黑人是92.3 ，拉丁裔74.3，白人45.2，亚裔34.5。黑人已经有很大的怨气。

    政府的救助政策，延续和加剧了这种歧视。政府火速给白人为主的各类企业主发红包、贷款。而反对党民主党想给底层黑人拉丁裔减少租金，延缓房贷，议案却被阻止。加剧了黑人和其他族裔底层的怨恨。

    还有就是社交隔离，学校放假，把绝大部分人都困在家里，尤其是年轻大学生和青少年，这些人有大把时间，精力无处发泄，纷纷走上街头，成为骚乱的主力。看各地的骚乱场景，抢劫、放火，枪击，几乎全是年轻人在参与。

    而新冠肺炎引起的失业，则是最重要的因素。目前全美登记失业人数已经超过4000万，背后的家庭人口有上亿人，也就是将近三分之一的美国人口，已经被失业缠住。这是非常可怕的一个数字。

    还有一个不幸中的不幸，特朗普政府和美国大选。特朗普不但不给冲突降温，反而不但的火上浇油，引发民众和政府更激烈的对抗。从现在到11月，是两党恶斗的最高峰，共和党、民主党和各方政治势力，会不择手段的从危机中捞选票。

    所以，如果不能尽快缓解疫情，让经济恢复，让民众返回工作岗位。种族冲突叠加前所未有的失业人口，以及已经严重分裂的政治内斗，会导致骚乱不断蔓延升级，后果无人能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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